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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这些民众中间,眼睛张开:他们变小了,变得越来越小——可是,这是由于他们的幸福和道德的教条所造成的。
就是说,他们在道德方面也是取中庸的态度的——因为他们想要安逸。可是,跟安逸相容的,只有中庸的道德。
他们在走路和前进时肯定也会按照他们自己的方式:我称之为他们的一瘸一拐——。因此,他们会成为每个快步行走者的障碍。
他们中的有些人在向前走时会转动僵硬的头颈往后瞧[1]:我爱跑过去撞着这种人的身体。
脚和眼睛不该互相欺骗,也不该互相指责欺骗[2]。可是在小人之中骗人者很多。
他们有些人有自己的意志,但大多数人只是听凭他人的意志。他们有些人是真正的演员,但大多数人都是拙劣的演员。
在他们中间有不自觉的演员,也有违背自己意志的演员——,真正的总是很少,尤其是真正的演员。
这里缺少男性:因此女性都变得男性化。因此只有十足的男性才能把女性中的女性——解救[3]。
在他们中间我看到最恶劣的这种伪善:那就是发号施令者也伪装出服从者的道德[4]。
「我服务,你服务,我们服务。」——这就是统治者们的伪善在此发出的祈求——唉,要是头等的统治者只是头等的公仆就好了[5]!
啊,我的眼睛的好奇心甚至也堕入他们的伪善中去了;我看清他们所有的苍蝇幸福和它们在阳光照耀下的玻璃窗四周发生的嗡嗡之声[6]。
我看到这么多的善意,也有这么多的弱点。这么多的公正和同情,也看到同样多的弱点。
他们相互之间处得很坦率、真诚、亲切,就像沙粒和沙粒之间相处得那样坦率、真诚和亲切。
谦虚地怀抱着一种小小的幸福——他们称之为「顺从」!而同时他们又已经谦虚地在偷看一种新的小小的幸福。
他们其实最最希望的,单单是一件事:就是没有人来伤害他们。这样他们就可以抢先使任何人感到愉快。
这可是怯懦:尽管它被称为「道德」。——
这些小人,如果他们有时粗声粗气地说话:我只听到他们的沙哑声音——就是说,每一次气流通过,就使他们的声音沙哑。
他们很机灵,他们的道德有机灵的手指。可是他们把狼变成狗,把人本身变成人们的最善良的家畜。
「我们把我们的坐椅放在正当中。」——他们的怡然自得的微笑对我这样说——「以同样的距离远离殊死的斗剑者和满足的母猪。」
这可是——凡庸:尽管被称为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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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大声叫喊:「诅咒你们心中的一切怯懦的恶魔,那些喜爱哀泣、合掌、祈祷的恶魔。」——他们随即大叫:「查拉图斯特拉是无神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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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查拉图斯特拉,无神论者:我在哪里能找到同道?凡是能听从自己的意志而放弃一切顺从的人都是我的同道。
我是查拉图斯特拉,无神论者:我在我的锅子里烹煮一切偶然。一等它在锅子里煮得熟透,我才对它说欢迎,把它看作我的饭菜[7]。
确实,有些偶然以傲慢的姿态向我走来:可是我的意志却更加傲慢地对他说话,——于是他就跪下来乞怜——
——请求我好心留他过宿,并且奉承地劝说:「哦,查拉图斯特拉,看看我这个朋友来拜访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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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但愿你们理解我说的话:「常做你们想做的事——可是首先要做能有意志的人!」
「常爱你们的邻人,就像爱你们自己[8]一样,——可是首先要做爱自己的人——
——要怀着大大的爱去爱、怀着大大的藐视[9]去爱的人!」这就是无神论者查拉图斯特拉所说的话——[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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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后回顾者,保守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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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与认识(思想、意识)应当一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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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女性之男性化乃是由于没有十足男子汉的男子。真正的女性味是由真正的男性味引起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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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于统治地位者大多自称为民众和国家服务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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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里德里希大王说过:「君主乃是第一流的公仆和第一流的国家执政官」。而在现代,统治者也伪装基督教的道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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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与温吞的凡庸的幸福的现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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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受偶然支配,而是由我的意志,肯定它,意欲它,化为我的意志的产物。亦即以我的精神支配偶然,渗透偶然,我才加以容纳和摄取。查拉图斯特拉在客观的世界认识上,承认偶然的支配作用,但在主观的伦理意欲上,不容许任何偶然、他律的服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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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太福音》22,39:「要爱人如己」(「你应当爱近人,如你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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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自己,要使自己向上,就得藐视现在的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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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注:攻击现代人的精神的渺小。第二部《文化之国》:「你要当心小人!他们在你的面前觉得自己渺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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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钱春绮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 年版,第 193 页。 ↩︎